近幾年來對我來說,唐美雲的新戲就像是擦了六七天後的指甲油。滿想狠下心拿瓶去光水把它徹底消滅,但又覺得有點捨不得、邊緣的脫色其實只是一點小瑕疵、殘餘的顏色也像是在提醒你曾有過的美好時光。於是,還是一檔接一檔地買票,只是隨著蝶谷、黃虎印、宿怨、六度經……一次又一次的失望,位置也越買越後面。真希望明年自己可以爭氣些,別再被年神和小咪給動搖了心志。

 

   其實我覺得上半場不難看,只是很雞肋,感覺看了也好、沒看到人生也沒什麼損失。整個劇情都是cliché,角色塑造的無聊程度足以讓一個失眠症患者睡著。我想起前一陣子我和朋友們很愛玩的「標籤」遊戲:大家一起把一個人解讀、歸類,藉此看看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什麼樣子。當時我得到的標籤有「酒」、「小說」「電影」、「嘴賤」、「懶散」……等等,有好有壞,有些在我意料中有些則自己壓根沒發現。我想,每個人都是這樣由各種不同的特點建構起來的。

 

  但歌仔戲中的角色總是很呆板,每個人都只能得到一個標籤,好像多了觀眾就會看不懂似的。大願千秋在這方面也不例外:金喬覺「人帥心美樣樣好」,主角威能全開模式,沒有缺點沒有掙扎的主角最是催眠,我得不斷捏大腿以防自己睡著。金文光「色」、金武韜「權」、皇后也是「權」、賢玉和宋英愛的標籤則是「金喬覺」。我幾乎是裡頭所有角色肚子裡的蛔蟲,他們只要起個頭,我就曉得他們打算幹什麼。這樣的觀影經驗真的很無趣,尤其這是一部探討人心、道德的宗教戲,卻完全沒有表現出人類思想的百轉千折、複雜難測,使得整個故事的啟示看起來相當淺薄。

 

  我很不喜歡下半場,劇情零散而缺乏主軸,若叫我把全部的精采處寫在一個香菸盒上,我都還可以留個大位置貼衛生署的警告標誌。閔家的戲讓我有點困惑,我一直覺得女婿好可憐;感覺他若活在二十一世紀,他就會上批踢踢男女版發一篇標題為「苦惱!我該怎麼辦?」的文章:「我有一個女朋友,感情很好,平常我們都甜蜜融洽地一起遊山玩水,有打算要結婚,雙方父母也都同意了。但最近他們家開始信奉一個來歷不明的師父,還讓他在他們家的土地上定居下來!結果岳父大人開始不准我叫他岳父、說什麼我和他女兒還沒結婚(但安慰的是他還是叫我賢婿啦!真搞不懂他的標準),更可怕的是我女朋友漸漸疏遠我,每天就是採花去供奉師父、成天往那兒跑!(淚)請問我該怎麼辦?我很愛她我想挽回啊啊啊啊~」然後下面推文大概會是「聽起來有點像是宗教詐欺」、「施主,我看到你頭上的綠光了」、「你要不要報警」之類的吧!說真的,只有我覺得這種劇情看起來很可疑嗎?

 

  女婿之後殺人未遂的行為當然是很不可取,但對於這部分我有兩個疑問:第一,金喬覺為何總把別人逼到想殺他的地步?第二,一份深到足以讓人痛下殺手的恨意,難道是幾句開示就可以化解的嗎?先說前者,金喬覺或許人很好,但他處理事情的方式真的很曖昧。他若一開始就不戀棧情愛、王位,那麼他大可跟賢玉保持距離,跟父王說明自己的打算,甚至一早就剃度。相反地,他在宮中搜尋賢玉的倩影,跟她親暱地手拉手,大王子會爆氣也是意料中的事情吧?當然戀愛不能勉強、是賢玉愛他,但他順水推舟、完全不避嫌的態度只是加速衝突的產生。同樣,即便他給了皇后承諾,但卻在父親面前永遠一副正氣凜然的乖寶寶樣,身為一個長期在宮中戰戰兢兢的孩子,難道他不知道這只會加深二王子的危機意識嗎?跟女婿那邊也是。他曉得他要殺他,卻在那邊等他來動手。可以防患未然的事為何不去阻止?這樣不是可以避免女婿和閔小姐之間的嫌隙嗎?難道非等到自己被刺,再去寬恕、開導凶手,好以此顯現出自己的高風亮節?

 

  再者,我不認為他的勸導有何特出之處,為何女婿和山妖會輕易地被他說服?開示真的那麼有用的話,我們要監獄幹嘛?這一整段我都覺得很沒說服力,也相當無聊,山妖母子組整段刪掉對劇情也沒差。

 

  此外,母親和皇后兩人的結局讓我非常疑惑。我覺得好的佛教戲是必須有邏輯的,觀眾即便不是信徒、無法接受教義,但至少能理解戲所想傳達的論點。比方慈悲三昧水懺,劇情和啟示間有合理的鏈結性,讓我覺得有被說服的可能;但大願千秋的劇情卻絲毫無法感動我,我根本覺得一切都莫名其妙。或許是因為我很鐵齒、不信佛教、是宗教不可知論者,所以比較頑劣沒有慧根;但我認為,若一部佛教戲不能讓非佛教徒反省、思考,那麼它反映出的就不是真實性或論證,而只是表演者和部分接收者的需求而已。

 

  喬覺的母親是個好人,善良、溫柔、虔誠,但她最後得到什麼?在宮中時時如履薄冰、路遠迢迢萬里尋子、最後甚至哭瞎了眼睛。她自己的唱詞說,數十載的生活幾乎盡是苦痛,那麼她的信仰究竟為她帶來了什麼?相反地,皇后前半生逍遙威風,雖然死後墮入無間,但在我看來她至少有快樂過。若要我選擇,我還比較想當皇后勒!在人間就隨便欺負人、爽爽的過,雖然會下地獄但反正金喬覺會來救我。看完戲後我居然有這種感想,我相信這不是劇團所想傳達的宗旨吧!

 

  順帶一提的是,我一向非常熱愛陰間戲與長水袖的組合。梁皇寶懺的呂雪鳳、三昧水懺的小咪和張孟逸……我都重複看超多次。但大願中的趙美齡讓我相當失望,痛苦的感覺不夠、身段也有許多明顯的瑕疵、有些不足以壓場。音樂、背景布置、後面的龍套們都比她更有氣氛,使得主角反而相形失色。

 

  最後一幕很奇怪。布幕投影修行者圖像;旁白說著金喬覺有許多追隨者,在糧食不夠的情況下他們以白沙果腹,人稱枯槁眾,安貧樂道贏得世人敬意;但前面卻是一群穿金戴銀的舞孃在跳舞!整個組合著實相當無厘頭。

 

  唐美雲在謝幕時說,她這次和許多不同的團隊合作,包括交響樂團、舞蹈團、還有兩個特別介紹但我不大清楚是誰的女演員。說真的,我會買票進場是因為我想看歌﹒仔﹒戲啊啊啊啊啊!你為什麼不給我多一點唐美雲多一點許秀年多一點小咪呢?開場OS的唱法我覺得並不能幫此戲加分,他或許是好聽的但這是歌仔戲啊!舞蹈的頻率我也覺得好高,讓我很不耐煩,我想看跳舞的話我會買雲門舞集的票啊!那兩個女演員也滿莫名其妙的,跳舞的那個跳得不錯就算了,演香茗的那個人完全就很怪異,偏偏開場戲就是她。一部戲的開場照理說該抓住觀眾的眼睛、讓人期待接下來的發展,但這個開場只讓我對這部戲失去期待而已。

 

  另,唐美雲說大願千秋想傳達的概念有「孝」,還說了父母在不遠遊、百善孝為先之類的,但我真的看不出來啊!先說金喬覺,他明明就遠遊啦!還讓媽媽跋涉、哭瞎耶!而且他要離開也沒跟爸爸告辭,爸爸已經為了繼承人的事情在煩惱了,兩個哥哥都那麼落漆,他真的為眾生為黎民的話,留下來當皇帝才對吧!以佛教立國、創造個XX之治不是更有效率嗎?再說崔賢玉,整天就只知道喬覺長喬覺短,爸爸都被抓走了也毫不擔心,只會攙扶喬覺的媽媽,說什麼惜花連盆的,說穿了也是只在乎男人不在乎孝道啊!總之,我真的覺得這齣戲的啟示相當令人費解啊!

 

  最後,希望明年各大劇團的年度公演不要再是佛教戲了。(淚)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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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chen51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9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