超．主觀評論

　　我的四阿姨有兩個兒子，兄弟相差兩、三歲，都生得相當英俊可愛。在他們小時候，阿姨非常熱愛購買「兄弟裝」，讓他們穿著一模一樣或者同款不同色的衣服出門。親戚朋友厝邊隔壁看到了，就會用拔高的聲音大喊：「哇～好漂亮的小兄弟啊！」「兩個都好可愛哦！」「弟弟你們長大給我當女婿好不好？」等諸如此類的話。此時，阿姨會呵呵的笑個兩聲，回一下「沒有啦是你們不甘嫌」這種客套話，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她心中的竊喜。

　　今年過年家族聚會，我又看到兩個表弟了，帥氣依舊，但已經夠大、開始擁有穿衣自主權的兩人不再願意穿相同的衣服現身。說實話，他們兩個穿一樣的衣服真的比較可愛，我想「團結力量大」、「數大就是美」這類的俗語搞不好是真理；但當我把這話告訴兩人，他們卻有默契地同時露出嫌惡的表情，說：「那些衣服是我媽以前買的啦！我們現在才不會買一樣的！」「拜託我們都多大了？還來這一套也太誇張了吧！」

　　仔細想想，他們說的其實很有道理。情侶裝、兄弟裝、好友裝等產品確實有一種造作的尷尬，不是給人一種「我們就是感情很好要來閃你們勒」的炫耀感，就是營造一種「雖然我們感情破裂但外表還是要和諧」的逞強氛圍，而無論是哪一種，好像都不是挺正向的。此外，同一系列的衣服，不一定男裝、女裝都好看（或不一定每個顏色都好看），好友也不見得能買到不同尺寸的衣服，綜上而論，根據我的觀察，這年頭好像已經比較不時興這樣穿了。

　　但是歌仔戲的世界不一樣，他們不論長到多大、結婚多久，還是很熱愛兄弟裝、情侶裝這種產品。我第一次發現這件事情，是因為一部電視歌仔戲《大唐風雲錄》，第一集李家三兄弟出場時，我就被他們的服裝嚇到了，有圖有真相：

　　這套衣服相當神秘，它從正面看有點像是和服，從後面看則是一個巨大的正方形。這實在不大符合我的品味，我覺得很像是烏龜、揹著一個殼似的，看久了覺得肩膀很痠，並同時給人一種苦命感，讓人很想拍拍他們、跟他們說：「桌子到處都有，別老揹著，會累，放下來唄～」這服裝給個家丁穿我還可以理解，畢竟惡主人到處都有，他可能會命令家丁趴下，以便隨時可以圍著他打麻將或者泡茶；但李家三兄弟明明都很富貴，也不知道這樣辛勞到底是想幹什麼。

　　另外，我一直很好奇這衣服究竟要怎麼收到衣櫃裡。用折的想必不通，因為這樣一來，大正方形勢必會出現很多一格一格的摺痕，雖然便於下棋或者玩賓果，但終歸是不大美觀的。若要把它掛起來，那麼衣櫃大概就得訂作，讓它深一點，不然可能會掛不進去。仔細想想，李家那麼有錢，訂作幾個大衣櫃絕對不成問題，難怪他們可以購買這種衣服，服裝設計真是心細如髮、恪守邏輯啊！

　　此外，這服裝在考據上好像也有點問題：根據我以前歷史課本念到的，唐朝男子多穿著一件式的深衣，官員則多著圓領袍衫；即使當時東西文化交流昌盛，應該也不至於穿這種幾乎像和服、並且配備桌子的東西。一直到戲看了一半，我才體會服裝設計的用心良苦：我發現除了李家三兄弟以外，其他人都穿得很正常，故我可以合理推測，這其實是李家特別訂製的兄弟裝，用以彰顯他們是溫馨的一家人。雖然其間長孫淑穎也有穿讓我有點困擾，但我還是堅信這是唯一的解答。對於這種行徑，我有兩個感想：第一，他們都大人大種了還願意這樣穿，古人真是好控制；第二，此例足見穿了感情也不會比較好，不然怎麼會有玄武門之變勒？

　　除了親兄弟之外，好朋友、結拜兄弟也很愛來這一套，舉例而言，《寶貝王爺貴千金》的郭欽和楊貴如就穿了同款不同色的衣服，依然有圖有真相：

　　我第一次看到時非常驚訝，因為他們兩人雖是義兄弟，但結拜不久，也非相偕出遊，帶到同一套衣服的機率實在很低。何況楊貴如是男扮女裝，照理她擁有的男裝數量不會很多（除非她有變裝癖），太難想像兩人心有靈犀，買同一件衣服、同時帶出去、又同時拿出來穿。因此，根據我推理的結果，他們應該是在一起逛街時、同時看上這件衣服，兩人都覺得好看，於是買了不同顏色的。其中，楊貴如應該是真的非常中意，因為她買了紫色、藍色兩套：

　　我很難決定我是不是喜歡這套衣服。我覺得它乍看是滿不錯的，但不對稱剪裁總是讓我有點困惑，它從左肩垂掛而下的那條帶子也一直讓我聯想到選舉時、候選人用來表明編號和姓名的那條肩帶，感覺他應該物盡其用、在上頭寫個「一號楊貴如，望你牽成」這類的。另外，他也很像穿衣服穿到一半，另一邊還沒拉上，就糊裡糊塗跑出房門；也可以解釋成把一邊的衣服脫下來、類似「櫻吹雪」的那種劇情。只能說，這套服裝真的博大精深、具有很大的詮釋空間啊！

　　隨著劇情推進，我逐漸不在意衣服這檔事；但在戲的後段，我突然發現不只楊貴如很愛這套衣服，郭欽也很愛！他也買了兩件！

　　我實在太吃驚了！他們合計買了四套耶！兩個人都各買了兩套，用排列組合計算，他們共有四種不同的搭配穿法，實在太棒了！我想，他們一定是誠摯地喜愛這個款式，或者店家告訴他們限量四件、買斷你們就不會撞衫囉，他們才會一時鬼迷心竅，買了那麼多競選戰服。不過這回兄弟裝的結局是好的，因為他們成功地結婚了，真是可喜可賀、可喜可賀啊！

　　除了兄弟姊妹外，夫妻也很愛這樣穿，其中的經典案例就是員外與他的夫人：不知為何，各地的員外夫婦總是喜歡穿得和土地公、土地婆一樣，我曾經想探究這款服飾有何過人之處，但研究了半天仍舊是看不出個所以然。直到我看了唐美雲歌仔戲團的《蝶谷殘夢》，我才突然發現此服裝的奧妙。

　　在該部戲當中，共出現了三對中年夫婦，分別是男主角父母、男主角養父母以及女主角的父母。服裝設計大概是對觀眾的視力和記性沒啥信心，深怕大家認不出配對，於是就給他們穿上不同顏色的情侶裝，這樣一來，觀眾便可藉由「哇這是咖啡色夫妻」或「他們兩個是綠色的耶」來識別，一目了然，有助入戲，堪稱是用心良苦。

　　同樣原理的還有丫環們。下圖是《江南四才子》中，華府的春香、夏香、秋香與冬香：

　　設身處地的想一想，華老夫人畢竟有點年紀了，那個時代也沒有眼鏡這種產品，故她可能無法清楚辨別四個婢女；若隨興胡叫一把，叫錯名字又傷感情，所以她靈機一動，讓她們穿上同款不同色的衣服。藉此方式，即便她看不清來人的面相，也可藉由推理得出「橘色的！是春香！」這個結論，只能說老人的智慧真是不同凡響啊！

　　最後，我要以《前世今生蝴蝶夢》裡，梁山伯與祝英台的一套兄弟裝來為文章作結：

　　以下是我幻想的兩人對話：

　　祝：梁兄！你看那套衣服很好看耶！我們一起買好不好？

　　梁：嗯，的確不錯，賢弟真是好眼光啊～

　　祝：我覺得藍色很適合你，你買藍色的吧！

　　梁：黃色很襯賢弟你的膚色和相貌～

　　祝：（羞）那我就買黃色的好了。

　　梁：我有點擔心這衣服顏色襯得太絕，整件都是同色的，我們穿上後

        　　會被取綽號耶！比方我會被叫小藍、你會被叫香蕉之類的。

　　祝：（難色）香蕉啊…我不太喜歡耶…

　　梁：那怎麼辦？我們還要不要買？

　　祝：我想想…對了！不然我回去做點小手工，把你的藍領子拆下來，

　　　　我的黃領子拆下來，再縫到另一件上頭，這樣就不像香蕉了！

　　梁：賢弟真是才高八斗！實在是個好主意啊！

　　祝：（笑）沒有啦！那我們去結帳吧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