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從結論說起,我覺得這齣戲實在是非常不好看。整個過程中,我一直是昏昏欲睡的,中間甚至一度想把手機拿出來打小遊戲(囧)。根據我以往的嘴賤性格,我應該會大肆批評它而不會有任何心理壓力;但不知怎麼搞的,我覺得我對這部戲的評價其實是有失公允的。

  

  第一個原因是,我剛看完慈悲三昧水懺。畢竟是同一個故事,我腦海中已經存在著一個既定的表現手法,因此,在整個觀影過程中,我一直無法不去回想「啊!我比較喜歡晁錯和晁鈴的長水袖!」或者「人瘡怎麼還不快點拿著彩帶出來呢?」或許就是這種先入為主的期待,使我無法專心欣賞這齣戲。

   

  第二個原因是,我有很多朋友都說滿好看的(爆)。我知道人云亦云的性格不大好啦!但是當別人告訴我「我覺得這齣戲不錯啊!」或者「我覺得趙美齡演得很好耶!」我就會忍不住開始質疑自己究竟是出了什麼問題。我後來想了一下,決定把過錯歸咎給座位,因為我發現買好位置的人會有好評,然後那天我認識的、四個坐在四樓的窮鬼都覺得很無聊。

  

  我想,關於這一點,演員是必須負一點責任的。或許他們認真地作了表情、讓近距離的觀眾覺得感動,但是他們卻沒有營造出一種情緒的氛圍。我認為好的演員是可以製造出一種氣場、讓全部的觀眾都能感受到他的渲染、而不會因座位遠近而有所不同的。但在這齣戲當中,除了少部分的許秀年讓我有一點入戲以外,大部分的時間我都是很冷靜的;甚至是情緒波動理應很大的趙美齡,我都覺得他的聲音好平板,我不但沒辦法感受到他的恨意,還一直不斷地想:他要是再喊一次「冤啊~」,我就要去掐他的喉結。

  

  第三個原因就是個人偏好問題了。長期以來,我很喜歡抱怨「歌仔戲的人物都好平面,非黑即白,感覺每個角色都不是一個『人』,而是一種『功能性的存在』,甲是好人,乙是壞人,丙是丑角。這樣好無聊,現實人生並非是這樣黑白分明的啊!」也很喜歡嘮叨「歌仔戲的劇情老愛設計得跟科學實驗一樣,有個操作變因,然後管控其他的應變變因,所以觀眾可以清楚地知道所有事件的因果關係、知道這些事情為何會發生、甚至可以揣度編劇如此的設計是想表達什麼道理。這很荒唐,因為現實世界是很複雜的!」

  

  自打嘴巴的是,慈悲三昧水懺具有上述的全部「特徵」:以龍珠為試驗,以晁錯引發事件,以袁盎的善惡意念為故事主軸。袁盎辜負晁鈴、惡意陷害晁錯,使兩人冤死,魂魄不願轉世而執意報仇;但袁盎十世潛修,心存善念,神靈護身,兩人無從接近。直至龍珠引發了袁盎的傲慢,一念之動,惡靈纏身,是自業自得;但之前做過的好事在此報償,袁盎也對自己前世的行為真心懺悔,故得獲高僧救助,和晁氏兄妹和解,雙方都得到解脫。非常簡單而富有邏輯的劇情,裡頭的道理清晰而明確;而導演、編劇、演員也都表現得非常好,讓這整個故事的呈現十分精采。是的,它是落入我愛抱怨的「老套」之中了,但我還是覺得好看。

  

  相對而言,宿怨浮生其實比較接近我所期待的那種「複雜」:晁錯不是一個單純的受欺者,某程度上他也做了一點錯事:他疑似試圖陷害袁盎(發現袁盎和自己的妻子相擁後)、在朝廷上不得人和、人人嫌他剛愎自用、不顧反對一心削藩、還曾經奪人所愛(雖然這似乎不是他的錯啦)。因此,他其後化作厲鬼的行為與其說是一種「客觀的報仇」,毋寧說是一種「主觀的不平」:如同大多數人一樣,他把自己的悲慘遭遇歸咎到別人身上,以怨恨作為一種抒發的出口,所以他纏袁盎、纏景帝,到處申訴他的冤屈。

  

  而袁盎也不僅是一種惡意的化身,而是一個有著多種情緒的「人」:他的目光始終遺憾地看著他的青梅竹馬,即便他清楚地知道她已嫁作人婦;其後想在皇帝面前說晁錯壞話,也是猶豫個半天拿不了準。他覺得是晁錯先對他不義,所以在母親面前執意抗辯;但他也忽視不了心中的罪惡感,才會在刑場的那片紅紗前失魂。其實,我們都很難知道,我們究竟是「基於哪個動機才會去做那件事情」,可能是理性思考的結果,但誰敢說其中沒有絲毫的報復成分?因此,劇中的袁盎既理直氣壯,同時卻也無比心虛。

  

  我其實是欣賞這樣的設定的,但我卻不喜歡這部戲。綜歸原因,我覺得有以下四個理由:

   

  第一,這部戲沒有主軸。「複雜」的必然結果是「廣」,但宿怨浮生卻因而犧牲了「深」度,也缺乏一個好故事所必要的主幹。這齣戲當中,有很多地方我都覺得是贅文,包含了:袁盎的媽媽(出現兩次都說類似的話)、晁錯的爸爸(老婆想燒削藩論、又寫、又燒、爸爸又搶的那段我認為相當白痴,整個刪掉也不影響劇情演進)、晁錯魂去找皇帝報仇(是可以有這段,但來得有些丈二金剛,前後文也都不甘皇帝的事)、冗長的敦煌舞(為何要跳那麼久?其實我覺得許秀年跳這也很古怪、並不好看啊)……等等。這些段落和主軸的相關性相對而言較低,卻占了大量篇幅,使故事有一種缺乏重點、喧賓奪主之感。

  

  第二,故事節奏平板。我還記得超級星光大道第一屆有場非常經典的比賽,就是楊宗緯和蕭敬騰PK同一首歌「新不了情」。兩人都唱得很好,但楊宗緯在「愛你怎麼能了」這句設計了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高音,小玲老師講評時說:「大家聽歌時都很緊張,因為雙方實在平分秋色,直到聽到這句,就忍不住歡呼,覺得『贏了!』」對我來說,一部戲裡的這種「高潮」是相當重要的,但是宿怨浮生實在缺乏令我想大腿一拍、喊一聲「好啊!」的橋段。

  

  這件事真的非常奇怪,因為這故事應該有很多可以製造高潮的地方;但不知怎麼搞的,這戲就是一派悠哉、波瀾不驚的。對我來說,這戲實在是缺乏「記憶點」,我可以說出我喜歡慈悲三昧水懺的哪些段落,但若問我想重看宿怨浮生的哪些部分,我卻答不上來。除了導演手法外,我認為音樂也是很大的關鍵,這戲的音樂實在是太平了,連OS都活像是從唱詩班調來的一樣,一直用很縹緲的唱法唱一些諸如「天羅地網都要報仇」這類的歌詞,我怎麼聽都覺得缺乏緊張感。

  

  第三,這戲雖然改掉了「歌仔戲劇情很平板」的毛病,卻還是染上了一點「歌仔戲劇情很荒謬」的症狀:除了前述「冗長地搶(燒)削藩論」以外(再寫一篇不就好了),有一段皇帝猶豫「要不要殺晁錯」的段落,也在約莫三十秒內反覆決定「要殺、可是我覺得不好、啊還是要殺呢?」讓我覺得這皇帝真是性情中人。不過最令我印象深刻的還是周亞夫這角色了(附帶一提,這劇團是哪來的靈感,讓曹雅嵐去演小生啊?他壓喉嚨壓到一種可怕的地步,我一直很想走向前去,拍拍他的背以幫助他咳痰)。袁盎在家喝酒、眾臣和他同仇敵愾地罵晁錯那段,周亞夫先說了「人是不可能完美的」,似要幫晁錯說話;但又立刻說「有個人曾經想殺晁錯,但他下場很慘哦~」然後就默默離開了。誰告訴我他到底想幹麻啊?他後來的發言也讓我摸不準他的想法,只能說這人真是高深莫測。

  

  另外,把晁錯騙去東市腰斬的這段也相當離奇。拜託,皇帝想殺個臣子還得用上這一套嗎?把他捆一捆送過去不就結了?這晁錯也很逗,騎個馬繞半天、都快到東市了,才發現這條路不大對勁,先生您是第一次去皇宮嗎?最妙的是,晁錯會發現是因為半路有個乞丐把他攔下來,神秘兮兮地唱了一段吟詩,他才發現苗頭不對。先別提乞丐怎麼知道這種國家機密,晁錯騎著馬耶!他大可以直接繞過去,他趕著去皇宮幹麻停下來聽吟詩啊?(是想尋找知音嗎?)這一整段我實在是看得一頭霧水啊!

  

  第四,「前世/此世」的比例略嫌失衡。相對於前世,劇本對於知玄這一世的著墨較少,感覺不出他「費心修行→動惡念→人瘡附體的痛苦→反省」的過程。而且故事的最後,知玄一直對人瘡說一些「我已經是個修道的高僧了,我渡了一大堆東西哦~所以你不要纏我了,我會幫你超渡的」這類的話,根本沒有反省自己動情(對許秀年)的過錯,對於前世害晁錯腰斬於市之事也無表達懺悔。說真的,如果我是晁錯,我聽他講這些東西我一定會更火大。此時,旁邊的高僧也在那邊說「晁錯啊!其實你也有錯哦!因為你在天庭殺了一隻蜜蜂!」發展至此,我真的覺得晁錯非常可憐,魂魄漂流十世不過只是想圖個道歉,卻被「我修行很久了我會超渡你啦」和「你畢竟殺了蜜蜂這也是因果報應」給夾擊。

  

  綜而言之,我覺得這戲具備了有趣的概念,但在執行上卻有所問題,才讓我在整個看戲過程中都相當放空。希望劇團可以繼續製作創新、好看的戲。(真是相當虎頭蛇尾的結論)

 

  最後,我居然寫了認真而不搞笑的文章,真不符合我的styleXD

  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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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chen51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1) 人氣()